年夜饭

“过大年,穿新衣,白面馒头裹红心;年夜饭,香又甜,荤素饺子吐银钱。”年关又至,我不觉想起小时候过年的一些事来。

我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那是个赤贫的年代,像样的一日三餐成为许多农民的向往。我的父母勤俭持家,一天三顿饭还是有保障的,但也是番薯玉米当主粮,日子不免过得有些清苦。当时吃是头等大事,谁都不会想到什么奢侈品,每个家庭都在想着如何饱腹,像现在这样变着花样甚至到饭店去吃年夜饭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们小孩子能吃饱肚子就会很高兴。

除夕晚上,家家团聚,一般人家几乎是拿出全年的积蓄,做几道像样的传统菜,一家人吃着、喝着、说着,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吃得很奢侈。散席时父母要给子女分发“压岁钱”。小时候,想有几角零花钱是非常困难的。正月拜年,长辈给的几毛钱的红包,转头就会被爸爸“没收”,说是给我缴学费。大年夜压岁钱有五块十块的,第二天照样要还给爸爸,我只是一个捂不热钱的“二传手”。

按习俗,大年三十的晚上要“守岁”,守到三更也就是到了大年初一子时才睡觉。其实中国人很早就有守岁的传统,西晋周处的《风土志》说:“除夕夜,围炉而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孟浩然写道:“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杜甫也曾有“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的佳句。

大年三十晚上,村里村外成了孩子们的天下,堆雪人、打雪仗,躲猫猫、捉迷藏,玩疯了的我们都忘了回家。有的小孩们恶作剧,趁大人不备,偷偷把小鞭炮放进火炉,炸得大人一脸灰。因是过年,大人也不会过多责备。到三更时分,爸爸从村里找到村外,一路上喊我那贪玩的弟弟:“向阳——回家喽!”“向阳——回家喽!”浑厚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夜晚是那样的温馨……回到家里,妈妈已准备好了热水,为我们洗脸洗脚。爸爸在院子里燃放迎接财神的鞭炮,而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孩子们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也正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刻,年夜菜往往都是在年前几天就准备好了,而年夜饭总要在大年三十当天蒸好。这时家家的砧板都在噔噔噔地忙着剁肉、切菜。此时,家家户户传出的砧板声、大街小巷传出的爆竹声、小店铺子传出的“劈劈啪啪”的算盘声,再夹杂着处处的说笑声,此起彼伏,洋洋盈耳,交织成除夕欢快的乐章。老家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年夜饭各家要赛早的,听到某家放鞭炮就说某某家开年夜饭了,我们也得抓紧。所以年夜饭都很早,一般不会迟于下午5点。

说到除夕的刀砧声,不由想起邓云乡撰写的《燕京乡土记》,里面记载着一个十分凄凉的故事:旧社会穷人生活困难,大年三十晚上是个关。有户人家,丈夫到大年三十晚上很晚了尚未拿钱归来,家中瓶粟早罄,年货毫无。女人在家哄睡了孩子,一筹莫展,听得邻家的砧板声,痛苦到极点。不知丈夫能否拿点钱或东西回来,不知明天这个年如何过,又怕自己家中没有砧板声惹人笑,便拿菜刀斩着空砧板,一边噔噔地斩,一边眼泪潸潸地落。

年夜饭,对于上世纪8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来说,特别香。那时候只要一块点心和一件新衣就能过一个快乐的新年。那时候小小的我最盼着过年能吃一顿肉,那个年代的人不喜欢吃瘦肉。记忆里最喜欢吃妈妈炖的老母鸡,唇齿留香,令我回味无穷,惦念至今。

我家每年过年都要宰杀一头自己饲养的肥猪,母亲就在猪身上做文章,挖空心思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油豆腐是自家煎炸的,菜都是自家种的,只有藕、芹菜等少数几样菜是到七里泷买的。除夕晚上母亲一定要我们吃一段猪肠,因为“肠”和“长”谐音,母亲希望我们快快长大。我家七口人,一张八仙桌,长幼有序地坐好,剩下的一个空位也备了碗筷,以示今后将添丁。

记忆中的年夜饭,是我诸多童年记忆中的一朵浪花,岁月的河流奔腾不息,它却在我的心湖里永驻。它告诉我,我的童年虽然清贫,但是充满人间挚爱亲情,我的童年是金色的,幸福的,快乐的……

现在什么都不缺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而觉得没有小时候那样有年味了。

最后修改:2024 年 02 月 1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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