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ARGENTINA 2023.10.23
Maxi开着车在前面带路,天空下着大雨,他疯了一样在Santo tome这个他生于此长于此的小镇狂奔,带着我想象中南美小伙子的那种迷人又危险的莽撞。
跟Maxi相识是因为两天前我通过海关时忘记办理一份关于摩托车的临时出入证,没有这个文件便无法通过阿根廷海关去往智利。酒店前台帮我找到一辆出租车,司机Juaquin带我去远在440km外的边界办理,第一天没有办理成功,海关人员必须看到摩托车才愿意为我办理,于是便有了第二天Maxi的出场,他开车很像我们云南山上的人,无视常规交通规则、只遵守山路上默认的行车规则、胆大心细、技术不错、略微有些冒失。带着拖车拉着我和摩托车,在去往伊瓜苏边界的山路上狂奔,即使在暴雨中也倔强又热烈的保持120/130的速度,有时候150。一路上也不耽误跟车上的朋友Juaquin聊天,有些我能听懂,我跟他请教马黛茶的相关事情,他眉飞色舞的用西语飞快解释了很长一堆,并在车上用随身带的马黛茶演示起来,我很想试试,但是喝马黛茶的吸管是私人的。他突然问我中国有没有INS,我说不可以用,它是被禁止的,那么GOOGLE呢,也不可以,我们有自己的一整套App。
第二天清晨,我们去办了一些事情:摩托车的机油需要更换、胎压需要补充、链条需要调紧等一些很小但最好尽快解决的问题。去镇上的小镇换汇,经济不太好的国家都有两套汇率系统,国际汇率(官方)和Negro(黑市),我更喜欢称黑市为国内汇率,因为它们甚至有自己的汇率系统,跟国际汇率系统一样。汇率差很是惊人,美金对比索,黑市比官方价格高了近三倍。完成这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后,Maxi与我道别:BUEN VIEJE,NISA。
是的,BUEN VIEJE。
接着我又继续踏上旅程,终于。
我们就那样用拉货的拖着我的摩托车往返于450KM之外的巴阿海关
所望之处,与前几天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因心境的转变,眼睛也变得亮了起来,觉得周遭一切都是美好的。我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向着布宜诺斯艾利斯前进,一公里又一公里。在大片的、所望之处没有任何遮挡物的草原,零星有几棵很大的树出现,远远的我先注意到了那棵树,它长的很温顺、乖巧、并且很高大,在草原上很突兀,树下有一个人,行李放在地上,哦,他在等车。距离越来越近,看见他独自站在树下抱着双臂,在看远处的风景,那股悠然自得的气息,抓到了我。靠近时,我们相识一笑。
遇见这样的场景,是旅途中的重要时刻。在平时觉得孤独、不合群、尴尬紧张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些场景,想起那份悠然自得的气息,便会慢慢松弛下来。是的,这些时刻是我重要的力量源泉。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在我荒瘠的土地上 你是最后的玫瑰”,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聂鲁达的这首小诗《最后的玫瑰》。
2023年10月16日,跨过伊瓜苏河上方同属巴阿两国的大桥,穿过巴西和阿根廷的边境,来到阿根廷。在穿过国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把什么留在了身后,只知道前方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只顾着充满激情。因为这片热带丛林,在大地上起起伏伏,绵延数千公里,即使过了巴阿的边界,这片雨林还是一整片,除了那个入关口和总统拉票的宣传册之外,没有任何形式提醒我这是另一个国家。国界,是人类的东西,不是大自然的。
一路上都在穿越这片热带丛林,一望无际的草原、间或森林,视野开阔至辽阔、因雨水充沛而形成的大小河滩湿地,白鹭、雄鹰、俊马、牛羊,它们就那样站在那里,有时候成群结队、有时候孤身只影。我总会想到2017年俄罗斯远东尸骨之路,那年自己穿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刻,放眼望去,只觉辽阔无垠,心胸开阔豁达,路边收割好打成圆形放在麦田中,未成熟的绿色的麦子在风中起来又倒下,麦浪就这样出现了。我常常觉得自己既在大西北,视野的辽阔无垠,路边三三两两站着的笔直向上的树木;又觉得像是在内蒙,满眼皆是绿色的低矮的草原、牛羊、马匹、雄鹰;也觉得像是置身在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公路上,大片大片的森林、潮湿暧昧的空气,以及路边挂着大串香蕉、橙子、橘子、蜂蜜、兰花等售卖土特产的小木棚,以及路肩上偶尔出现的被汽车撞死的动物尸体,看上去是大型蜥蜴类。路边的树下、小镇的街口,经常会有一些小的像我们祭拜土地神一样的小祭台,让我觉得亲切无比。
一路都是那样的风景,天气很好,太阳热烈,路边极少遮阴处,在我还没来得及夸赞这蓝天白云绿草地的时候,发现自己中暑了。
头晕、胸闷、想吐,阴凉处停车后喝了一支藿香正气水,休息片刻后继续上路。热气依旧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太阳穴隐隐作痛,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心静自然凉,往内观自己身体的不适感,试图与它短暂友好的相处。慢慢骑车,保证万一车子失控时能最小程度的受伤。在距离目的地不到百公里时,空气中的风凉爽起来,身体也神清气爽。不久后狂风大作,风从左边吹来,我努力用整个身子压着车,手臂使劲摆正龙头,依旧好几次连车带人差点被吹到路边的草地中,脑海中不断闪现《摩托日记》切格瓦拉和他的好朋友连人带摩托车冲到路边草地里的水沟中的样子。就这样行驶两个多小时后到达SANTO TOME,进房间把所有衣服脱下来后,发现身上各处起了湿疹,是啊,今天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不知道来回多少次,早上新换的短袖闻起来酸臭无比。刚收拾好,窗外开始打雷闪电下暴雨,感慨自己多幸运。
路上遇见了好几波警察,看见前面的摩托车被拦下来查什么东西,到我时摆摆手让我走了,加油站时由于还还来得及更换阿根廷币,付款遇到问题,被身后排队的一位先生解了围,他们也是摩友,要去伊瓜苏瀑布玩,我们开心的聊了下,还合了影。还有还有,骑到半路时觉得车子不太对劲,停车下来检查发现链条保护壳的螺丝跑丢了,一直在摩擦那个金属框,连续几天高速链条也松了,正想着要怎么办,突然对面一辆摩托车拐过来停在我面前。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他们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去伊瓜苏旅行,现在在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他带了全套修车装备,给我修理了车子。在我的连声道谢中,他们挥挥手便离开了,把我甩在身后,一如当初我把圣保罗甩在身后。
阿根廷,是这个地球上离中国最远的一个国家。印象中我觉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事实并不是,上海机场出发前我问小马,小马说他不知道,因为根据他的已知常识,这是不应该的,我只能翻翻白眼。有一个那样的假设,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在中国的土地上往下挖洞,一直挖下去那边就到了阿根廷。
是的,妈妈,2023年10月20日下午五点,我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
BA这个城市,有南美小巴黎之称。这个我心心念念的城市,它有着拉丁美洲的明亮、大城市的丰富热闹、小街道亦是整齐干净。第一眼的感觉是:老天,我是回到BARCELONA了吗?这里好像是一个大号的巴塞罗那,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相似,大到建筑、街道、小到垃圾桶。也因为它跟巴塞罗那如此相似,加上过去一两个礼拜不算顺利的骑行,此刻我只想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下。闲暇时间去了著名的九七大街、方尖纪念碑、五月广场、玫瑰宫等地方乱走,本来计划去博物馆,因为大选和日子的不凑巧,并未去成,作罢。
无意间翻到自己2020年的笔记,那时的我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被迫停止即将开始的美洲之旅:
“我想象着一幢低矮的木房子,屋顶上压着大块卵石,防止大风把屋顶上的瓦片吹走。屋里生着熊熊篝火,四面墙上陈放着最好的书籍。就算世界上其他地方都被炸个稀巴烂,那儿也依旧是生活能够继续的地方。然后,斯大林此事而去,可巴塔哥尼亚依旧留在我内心深处。”
读到布鲁斯·查特文的这段话时,我在昆明家中的阳台上晒太阳,天空中2020年第一声春雷刚刚走过,而世界上的各个国家正在陷于“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的传染病危机中,所有人被圈在家中,基本不外出,而每天确诊和疑似传染的人数依旧在不断爬升,网络上无数的阴谋论和千奇百怪的谣言爆炸般的把很多人的心炸的稀巴烂,每天都有人心碎,每天都在问:生活何时能够继续。查特文说的巴塔哥尼亚,我何时能前往,生活还可以继续吗?
而这场疫情也让我的美洲计划变得焦虑,我的护照还在加拿大大使馆中,因为疫情影响大使馆开工时间一直在推迟,拿不到护照便无法飞去智利。做不了任何事情,每天在家里看美洲相关的各类书籍,脑袋里装满对那里的想象和疑问:贝隆夫人,阿根廷永不凋谢的玫瑰,那首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的主角,生前万民爱戴,死后被鞭尸;足球的梅西;还有巴塔哥尼亚大区。
那个“把人吹得就剩把骨头”的巴塔哥尼亚高原,那个风大到令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驾驶飞机只能飞反向航线的巴塔哥尼亚高原,那个“巴塔哥尼亚的与世隔绝很容易将固有的性格放大:嗜饮者酩酊大醉,虔诚者日夜祷告,孤独者更趋孤独,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巴塔哥尼亚。
布宜诺斯艾利斯,不知道拐角会不会遇到像阿根廷玫瑰贝隆夫人一样的人。”
2020年3月,于昆明家中。
LAPACHO ROSADO,这个季节盛放在街头各个角落。**
而事实上,孕育了切格瓦拉这样的人的城市,可我在街上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满大街都是他的纪念品的景象,什么都没有。新时代的阿根廷,是否已经很快的遗忘旧时代,我们总是那么快速、热烈的拥抱新事物,我感到一丝惆怅。不知道他的魂灵有没有分一些给阿根廷,亦或是全部留在了古巴,我自私的希冀他留了一些在这里,以便我能够沾染上他哪怕一丝的勇气和坚毅。
这几日恰逢阿根廷换届总统大选,美金兑比索的黑市汇率已经冲到了1200(前天是900),大选日那天早晨,每个人去自己所属的社区指定点投票,签名,拿空信封,然后进房间把心仪的那个总统候选人放进信封里,投入。当天的电视上实时滚动播放各省的投票率,直到凌晨基本唱票结束,便会公布结果,如果某位候选人超过40%以上的投票,那么直接尘埃落定,如果没有,便会在一个月后进行第二轮投票,大致是这样的,说的不够严谨,仅供参考。这一切平常又暗流涌动的发生着。我被一个阿根廷朋友邀请去参加家庭聚会,我很感兴趣他们的投票结果,问大家这个问题,当天聚会的人大多投了MASSA,也有一个人投给了miliel,一个激进的,有几个人选择不公开。我想要知道他们的看法,他们对自己国家的走向的关注。“我不知道我们的国家会走向何方,太右了,我支持MASSA,可是似乎miliel支持率高一些,是的,大部分是年轻人支持米粒儿,因为他更激进,更偏向美国,他们什么都不懂。”
大家在热情洋溢的议论这次投票,我就那样看着,并尝试从他们极快的语速和肢体语言中知道他们大概谈论的内容。突然转头问我说NISA,我从网络上看各种新闻说中国现在的人大家都很辛苦,只顾着埋头努力赚钱,不去享受生活,对吗?我想了想说:快速发展的中国,不可避免的出现那样的情况,可是这几年很多人慢了下来,我认为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个人,都是一种选择,选择走怎样的路,过怎样的生活,而我认为这种情况同样也发生在世界别的国家,不仅仅是中国。你看看我,我没有很多钱,但我站在这里,这个离中国最远的国家跟你聊天。在三个小时不停的讲西语和英语的交谈中,从最初的兴奋变的疲惫异常,R看出了我的疲惫,带我提前从这个ACADO中离开了。从心底来说我很怕这样的聚会,却又好奇。一方面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很好奇的跃跃欲试,一方面在这样的相处中,又迅速感到疲惫。
他们的世界离我如此遥远,我们面对面交谈,但听不太懂彼此讲话,看不太清彼此的面孔,以至于我无法持久的投入耐心和热情。
所有的店铺都有电视机,全天滚动播放总统大选的支持票数,每个人都很关心,都在看,关心今夜大选的结果,它决定了在四年内这个国家的走向。晚上跟当地的华人朋友上官大哥吃饭时,我们吃着来自潘帕斯草原的烤牛肉,讨论着餐厅电视上的投票结果,他表示周边的华人都很担心MILEL上台,如果是那样的话,鉴于他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阿根廷会开始变得乱糟糟,华人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等等,个人离国家命运如此之近,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感受,很特别。这个时代,看似世界大同,实际上每个国家都在分崩离析。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来带领我们,如何带领,走向何方,走什么样的道路,是非常复杂且严肃的问题。没有人有答案,所有的一切,都是尝试。
在长时间的行走中,我变得越来越倾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最自在的方式是沉默的在街上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长时间的观察,打开一个窗口像一个幽灵一样观察身边的一切,但是并不想产生更深的交集,亦不想参与他人的生活。我只想对眼前的一切浅尝辄止,只想做一只世界的幽灵。
“那时,我们明白了自己的天职,真正的天职就是永远沿着世间的陆路和水路进发。我们应该永葆好奇,洞察眼前的一切,发现每一个角落--但不在任何一片土地上扎根落户,也不长期驻留,探究万物的本质,而是观其大略,浅尝辄止” /《摩托日记》
未来行程规划: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开始,希望天气不要太冷,巴塔哥尼亚的风不要太大
2023/10/24,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布兰卡港(BUHIA BLANCA),共640KM,8个小时
2023/10/25,布兰卡港(BUHIA BLANCA)——马德林港(Puerto Madrly),666km,8个小时
2023/10/26,马德林港(Puerto Madrly),休息一日
2023/10/27,马德林港(Puerto Madrly)——里瓦达维亚海军准将城(Comodoro Rivadavia),440km,6个小时
2023/10/28,里瓦达维亚海军准将城(Comodoro Rivadavia)——圣胡利安港(PUERTO SAN JULIAN),430km,6个小时
2023/10/29,圣胡利安港(PUERTO SAN JULIAN)——圣格雷戈里奥(SAN GREGORIO),450km,六个小时,需穿过智利边境线
2023/10/30,圣格雷里奥(SAN GREGORIO)——里奥格兰德(RIO Grande),280km,4个半小时,
2023/10/31,里奥格兰德(RIO Grande)——乌斯怀亚(USHUAIA),210km,3个小时,有轮渡,穿越阿根廷边境线。